吃米线是一种福气

香辣的米线吃起来真是惬意

　　第一次吃米线大约是在二十多年以前了，身上似乎有那么一两块钱，就出去转转，看看这个也想买，看看那个也想买，最后什么也没买就往家走。走到门口市场的时候肚子很饿 了，放眼看去到处都是卖小吃的摊子，耳朵里充斥着小商贩热情的叫卖声，眼前都是那些笑容可掬的脸蛋儿。就在那一个瞬间我忽然就动心了，低头走近一个小摊子，就像一般来光顾的大人们那样，很大声地喊：“来一碗面条！”

　　那是我第一次很潇洒地光顾小吃摊子，因为我口袋里面有钱啊！平常身上连一毛钱都很难有，这个时候却装着整整两块钱，细算一下都可以吃五碗面条呢！但摊主那张笑容满面的脸蛋儿很快就贴近了我，小声说：“没有面条！米粉成不啊？”那是我第一次听说米粉这个东西，看上去就如同家里作出来的面条一样，却原来是大米做成的，那是一个稀罕东西，我自然要好好品尝一下，就很无所谓地对摊主说：“我知道！我说的面条就是米粉！”摊主就笑了，乐呵呵地给我端来了一碗米粉。

　　那是一碗带汤的米粉，细细白白的粉丝放在鸡汤里面，撒上了一些香菜、青蒜，还放了一点小白菜，泼上了鲜红的辣椒油，看上去翠绿鲜红，颜色搭配得非常好，吃起来自然也很美味。除了滑嫩的粉丝，鲜香的汤料，还有一些雪菜和油炸过的黄豆在里面，小小一碗米粉，里面的东西着实不少，单是看上去就觉得非常爽眼，更不用说美美吃上一大碗了。我一口气吃了两大碗，全然没有顾得上心疼口袋里的钱。两大碗米粉吃完，我满头大汗但心情舒畅，迈开步子回到家里，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在外面如何风光地光顾了小吃摊子，更不会说我吃了两大碗米粉。

　　那一顿饭花掉了我六毛钱，但是让我整整满足了一个月。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面我依然还是一个口袋里没有一分钱的毛头小子，每天背着书包滴滴答答地去上学，然后背着书包滴滴答答地回家，路过那个小吃摊子的时候总免不了很留恋地看两眼，但是很怕被那些热情的摊主发觉，引得他们来招呼我，那就很难为情了。所以我总是偷偷地看，然后肆无忌惮地吞咽着口水，回到家里。

　　在我离开家乡到北京之前的日子里，我仅仅吃过那么一次米粉，但却在心里永远对米粉充满着一种向往，我觉得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美味，倘若每天能吃一碗米粉，我相信那一定就是人间神仙的日子了。

　　日子总是忙忙碌碌地过去，大人忙自己的事情，我也在忙我自己的事情，在忙碌中很容易忘记一些事情，一些东西。刚来北京的那一两年成天忙着学习和为了生活而进行的奔波，几乎忘记了吃饭也是时常需要考虑的事情，每天碰到什么吃什么，从来都没有时间想一想今天想吃什么，自然也就忘记了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米粉。

　　有一次正是端午节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不能出去工作，就留在宿舍里面和别人闲聊，那个时候大家从师范大学的美女说起，不知不觉就说到了吃饭，大家都在大肆吹嘘家乡的美食，我似乎说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就说吃手抓肉的那种痛快劲儿，喝青稞酒的那种酣畅感觉。但大家似乎对我的吹嘘嗤之以鼻，有人说我们那里吃手抓肉不斯文，也有人说我们那里大口大口地喝酒简直是糟蹋了美酒，仿佛我的家乡什么也没有，有那么一点可以说说的东西，似乎也都不嫩让他们发生兴趣。说着说着忽然就想起了那次吃过的那一顿米粉，我就忽然觉得底气足了很多，站起身子，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说：“还有一种米粉，你们绝对没有那福气可以吃到！”

　　随后我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我年少时候吃过的那一顿美味可口的米粉，果然说动了很多人，我看见那些面黄肌瘦的小伙子们一个一个舔着嘴皮子，不停地咽口水。但很快有人站出来反驳，说米粉是他们那里的特产。那个时候真的是没有什么见识，争论了半天之后我才意识到我们那里真的不产大米，那就更说不上有米粉这样的特产了。也是在那次，我听说云南的过桥米线，据说那是米线中间最好吃的一种，并且有一个动人的传说故事被倾注在过桥米线里面，不论是谁，吃着香香辣辣的米线，体会着那个动人的传说，真的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

　　怀着一种慕名的情怀，我总是希望能够有一天亲自去尝尝云南的米线。如果他们的话属实，那么过桥米线一定会比我小时候吃过的那两大碗米粉好吃很多，如果真的有那样好吃的东西，我一定应该去尝尝，去感觉一下。在北京偶尔也能吃一顿学校食堂里的过桥米线，但似乎全然不是传说中的那种滋味，也远远不及我所吃过的那一顿米粉。所以我对云南就更加充满了向往，不仅仅为着西双版纳，也不仅仅为了动听的民歌和美丽的傣家姑娘，还有传说中的过桥米线。

　　终于有机会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真的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云南处处都有卖米线的小店，家家户户都说自己做出来的是真正的过桥米线，其间大约是有人在挂羊头卖狗肉，但毕竟也有些可能是真正的过桥米线，却没有一家让我吃出那种神往已久的味道来，那个时候忽然有点痛恨当年那个吹牛皮的毛头孩子，为了他的一番炫耀和吹嘘，我竟然苦苦等候了这么多年，到最后也没有品尝到他所描述的那种美妙滋味。

　　那一次回到家乡，和母亲一同外出买东西。走了半天的路觉得累了也饿了，就强拉着母亲去吃东西。令我意外的是，母亲竟然提议去吃米线。我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第一次品尝到米线，但一定也被米线的味道吸引了。这时候我就想起当年曾经很豪迈地光顾过的那家小摊，也不知道是否还在那里，就一边拉着母亲去寻找，一边诉说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小摊，那种让我放在心里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淡味道，并且也说起了在云南吃到的那些做工很精细的过桥米线，言语中总是对那个小摊子备加推崇。

　　母亲笑着说，时过境迁，可能现在吃起来味道并不像当年那么好。我不置可否，因为在我的意识里，永远都有那一碗米粉在飘散出香味。

　　我们找到了那家小摊子，当年硬拉着我走进小摊子的那个小媳妇已经变成了一个胖胖的妇女，依旧热情地招呼客人，依旧动作麻利地给我们端来了两大碗依旧颜色鲜艳，飘出香气的米粉。“看着都觉得好看！”我说。然后就放开了嗓门吃。

　　或者是因为我盼望已久吧，吃着总觉得还是那样香浓，吃过了还觉得那样回味无穷。但在离开那个小摊子之后，忽然就觉得其实跟在云南吃过的那些米线没有很大的差别，只不过是依照我们那里的饮食习惯加入了一些青蒜、香菜、辣椒之类的东西，口味也更接近于我们的习惯，其实也还是一碗平常的米线而已。

　　想过了这一节，后来再次在北京吃米线的时候，忽然也觉得味道其实很好了。其实生活也就如此，同样的日子，就因为有着不同的心情，从不同的角度去感受，也就有了完全不同的体会。